百重寄来一批近年来的新作，观赏之余，欣喜不已。我旅居美国亦多年，生活及创作条件虽不错，但总感寂寞。国外知音少，不像国内，经常同行聚会，畅谈艺事，这种不散的宴席，不饮亦醉。国外同行亦少，在美国，当然，油画是主流艺术。中国画在美国，好像刚迈过“生存期”而进入“发展期”，离“收获期”似乎还有一段距离。我有一同行朋友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：“淡水鱼很难在咸水中生存”。这话只说出了一半的道理。世界上任何事物，任何条件不是不能改变的。如不是徐悲鸿等老一辈艺术家在法国传播中国传统艺术，就不可能赢得如今中国画在欧洲的地位。如今我们来到美国这块土地，我们能做些什么呢？我至今仍坚信这一条：“愈是民族的，就愈具有世界意义。”在美国，我们常常谈论“融入主流社会”的议题。我的看法是：中国画要进入主流社会，最终不是被主流淹没，而是在主流中异军突起，使美国人民由不熟悉到热爱，由“配角”的地位上升到至少与西画平起平坐的地位。我在一次耶鲁大学内举行的“八大山人”画展的展场上听到几美国老太太惊呼“太妙了！”“这么简单的几笔表现得如此丰富，真不可思议！”如果我们用传统的笔墨去表现他们的生活——生活是他们熟悉的，而形式又是新奇的。这种心灵的沟通，是中国画在异国他乡生存发展之至要。我从百重的作品中见到他的这种追求，用中国画形式表现世界十大奇景之一的大峡谷，它雄伟得离奇，完全不同于中国大陆或台湾任何一处山川胜景。我也曾在大峡谷之巅作画吟诗：“山崩地裂果真奇，空谷深渊天亦低，何似人间多险恶，且离世俗学猿啼。”由于我与百重有共同的追求，共同的经历，所以看他的画也容易引起共鸣。百重画的南加州“优胜美地”胜景我也去过，但他画的是“银装”而我去的时候却是满眼苍翠，百重的画等于让我又一次冬游，特别亲切。

　　我与百重在南加州相聚大多是在华人书画家组织的书昼研讨会上，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朴实深厚，正如他的作品一样：即使千军万马亦潇洒而过。他的山水画兼有花卉画灵动的长处，花卉近看取色，察其神微，山水远观取势，取其气魄。百重的山水画能近看（如“风吹草低见牛羊”中苇草，一草一木以至羊群，以画肖像之法处之；而画远山彼岸，用一笔画。就在他的技法中，虽以传统笔墨为主，但不难发现他处理远近透视，色彩的冷暖对比，及又融入了诸多西法。

　　自古以来中国画家画瀑布者众多，但百重画瀑布，我感到他是在为瀑布传神写照，一气呵成的笔墨技巧，表现出一种气势迫人的真实感。如不是作者对景作严格的观察揣摹，就画不出水流的疏密聚散，巨细相间的变化，有如闻音乐之节奏声。（见“每一曲天老地荒”）

　　看来百重的成功，对生活的深入观察仍是第一位的。我在上海博物馆曾见明代王履《华山图册》序中写道：“吾师心，心师目，目师华山”，这是中国画论之精髓，愿与百重共勉之。

杨之光

2002年中秋